“对我来说，战争好像发生在昨天一样，记忆仍然鲜活。”——洛夫伦
在莫斯科卢日尼基体育场，克罗地亚队扛过了11天里的第三场加时赛，第三次扭转了先丢球的局面，历史上第一次闯入世界杯决赛。加时赛上演绝杀的曼朱基奇说道：“我们落后过，但我们回来了，就像狮子一样。这是一个奇迹，只有伟大的球队才可以做到。我们是如此勇敢，用心去踢比赛，我想在所有国家的所有克罗地亚人都在庆祝。”战斗精神流淌在每一个克罗地亚球员的血液之中，而看起来颇有“文艺范”的核心莫德里奇，点出了这种精神的一个重要来源：“那场战争让我更强大了——我不想让它永远伴随着我，但我也不想忘记它。”
莫德里奇和苏巴西奇都经历过那场战争
南斯拉夫内战，对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来说可能只是历史资料中的一个词条，而对那些亲历者而言，多半是不愿回首的故事。波黑前锋伊比舍维奇在美国的时候，从来没有在学校里跟任何朋友、老师或者是教练说起过这件事，关于战争的任何问题，他最常用的回答是“还OK”和“我们很走运”。本届克罗地亚队最年长的三名球员苏巴西奇、莫德里奇和乔尔卢卡，都是战争的亲历者。1991年12月18日，莫德里奇的爷爷老卢卡像往常一样开始了新的一天。他带着牛爬上了附近的一座山，正准备歇歇脚的时候被塞尔维亚军队发现并拘留。和其他6名年长的平民一起，他们被带到一个叫做耶瑟奈斯的小镇，在那里被残忍地处决。接下来的几周，城镇的大部分地方都埋有地雷，而对这个家庭的死亡威胁成了日常。
提示附近有地雷的标语
在战争阴云的笼罩下，趴在靠近床的地板上，是他们唯一能保护自己的方式。炮弹不长眼睛，迫击炮会从数英里之外发射过来，炮弹轨迹划过夜空的嗖嗖声和整个地面的震颤令人彻夜难眠。莫德里奇的父母只能选择带着全家人逃难，最终在扎达尔市定居下来，在这里最大的酒店之一科洛瓦尔酒店中找到了避难所。接下来的七年，他们都将生活在酒店房间里。而扎达尔市也成为了不同阵营争夺的焦点，并没能免于战火侵袭和死亡威胁。在困难的条件下，莫德里奇开始踢球，尽管只有木质的护腿板和又小又漏气的足球，尽管大多数时候是在酒店前的停车场上。而那块莫德里奇的“训练场”，也会成为榴弹落下的地方。用莫德里奇自己的话说：“那时候我6岁，那真的是很艰难的时光。一切都还历历在目，但这不是你想要记住或者去回想的东西。”
战争中流离失所的人群
战争，会让一切在顷刻间改变。在接受利物浦官方电视台采访的时候，洛夫伦透露了自己儿时的经历：“我们原本拥有一切，老实说，一切都好，从来没有任何问题。然后战争发生了，一切就这样改变了……每个人都在战争，三种不同的文化在进行战争。”他的亲戚就在别人面前被捅死，而经历了躲在地下室里一整晚来避免炸弹袭击的惊魂之后，洛夫伦家决定带着一个包去德国逃难。“我还记得妈妈把我带到地下室里，我不知道我们要在那里坐多久，我认为得等到警报声结束。”他们历经17个小时的连夜驱车才抵达了慕尼黑，洛夫伦坦承运气不错。他的一个好朋友的父亲是军人，在战争中失去了生命，洛夫伦的朋友每天以泪洗面。对此洛夫伦回忆道：“他说：‘我的父亲死了。’失去生命的本也可能是我父亲的。”
波黑的一个大型墓坑
波黑前锋伊比舍维奇的经历，则还要可怕得多。塞尔维亚军队攻入了他的母亲所在的村里，以种族清洗的形式折磨和杀死穆斯林，烧毁每一座房屋。母亲给7岁的伊比舍维奇和3岁的妹妹挖了一个藏身的坑。绰号“Vedo”的他最重要的工作，就是让妹妹不要哭——如果被塞尔维亚军队发现，他们就会被带去集中营。Vedo听到军队进到房子里，听到军官的那些指令。他们一间间屋子搜寻，沿着屋子前的路找下来，好在并没有发现伊比舍维奇。后来在前往图兹拉的穆斯林难民区的时候，塞尔维亚军方有一份允许前往图兹拉逃难的名单，其他人会被送往斯雷布雷尼察，而这个地方现在因为那次惨绝人寰的大屠杀而为世人所知。伊比舍维奇一家不在任何被允许逃难的名单上，在遭到质疑的时候，Vedo的母亲向军官求情，最终用家里的钥匙换来了平安。
伊比舍维奇的经历
莫德里奇在酒店前的停车场踢球，而在图兹拉逃难的伊比舍维奇，在河边找到了能够踢球的地方，还找到了一位昔日的半职业球员，小孩子们叫他“头儿”。头儿告诉他们，有一个充满魔力的地方，叫做职业足球赛场。伊比舍维奇用踢球来摆脱那些伤痛，如同莫德里奇用足球和酒店里的孩子建立友谊那样。酒店里的一位工人非常欣赏莫德里奇的球技，于是给当地的扎达尔俱乐部负责人巴杰洛打了电话。从此莫德里奇得到了走上足球之路的机会，而在酒店里住了将近13年之后，莫德里奇的新合约和薪水足以让他在扎达尔市为家人购买一套公寓，他们终于不再是难民了。伊比舍维奇去了瑞士，然后是美国，在大洋彼岸正式开启了足球生涯；洛夫伦去德国逃难七年才回来，乔尔卢卡则去了克罗地亚首都萨格勒布避难。
能在战火中生存下来已经非常幸运，能够走上职业足球道路则更是不易。虽然不是所有战火中踢球的孩子最终都能成为职业球员乃至国脚，但在战地中，足球场是一个美好的地方。曾经在斯图加特踢过球的波黑人帕希奇，就在被围困的萨拉热窝开设了一家多种族的足球学校。“我永远不会忘记开学的那一天，有200名小球员从这个城市各处过来，这是战争中一个美妙的地方。周边的人们传递着敌意和炮击，但这里是充满梦想的地方。战争期间，孩子们每次训练都来，他们都很开心。我们可以听到外面的炮击声，听到狙击手的枪声，而一些孩子的父母也是军队成员。但因为足球的力量，我们可以一起在同一个地方平静地踢球，场上甚至都没有冲突。孩子们是不理解仇恨的，不理解这里为什么会出现问题。”
创造历史
目前效力于美国洛杉矶银河的胡西迪奇也有难民经历，他曾经在一个小卧室里躲了半年时间，对战争的描述很直白：“那几乎就是三方的屠杀，手枪、子弹、手榴弹……你能说出来这些有关战争的东西，我都见到过，对此我很早就习惯了。”而在乔尔卢卡的记忆中，那段日子则是“死亡和破坏”，以至于其他问题都显得如此不值一提；如果不是洛夫伦的爷爷拿到了移民德国的文件，洛夫伦一家的命运也很难预料……如今的克罗地亚是一个美丽的国家，有着梦境般的达尔马提亚海岸线，但在过去的1000年当中，这个民族在血腥的战争中被锻造过好几次，也重生过好几次。这些磨难，都让他们更加坚强。
“其他国家的人不理解。对他们来说，这只是一场足球比赛，我打进的只是一个进球。但这不只是一个进球，我想了解我和我的家人的人们都会有相同的感受。这不只是一个进球，它的含义丰富得多，这是一整个故事。”五年前，在用进球帮助波黑队历史上首次打进世界杯正赛的时候，伊比舍维奇如是说。如今在俄罗斯，前南斯拉夫球队取得了世界杯征战史上的又一次重大突破。曼朱基奇的制胜球也不只是一个进球，这是一整个故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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（西四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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